老 贺

期次:第283期    作者:国贸1502杨诣晗   查看:33

  老贺姓贺,六十年代灾荒过去随流返乡。何家湾外姓不多,村委来人问,老贺也说不清贺家是外戚还是迁移,只说姓贺没错。娘扯着他去河南要饭时他还小,当时没交代清楚,后来娘没挨过也没能回来,再回何家湾当年邻里也都散了,没人能说清贺家为何姓贺。一来二去,村委也没再问了。
  这些也都是些小事罢了。
  老贺年轻时是何家湾最精壮的汉子,插秧、打稻、舂米,样样都干得来。开磨坊的何叔喜欢这个老实得力的小伙子。一次喝酒,何叔试探着说起家里的幺女,老贺没说啥,低着头一杯杯敬酒,也分不清脸红还是酒热。几个月之后,吹吹打打,老贺接了亲。每到傍晚,贺家祖屋里亮起的一点炉火,是老贺媳妇在炖汤。
  老贺的媳妇给他生了一个闺女,媳妇没能熬过生产。那段日子老贺每日守在屋里,没有老人帮衬。老贺一个人叫大夫求产婆抓药端饭,几天几夜合不了眼,一个顶三个的汉子再毒的太阳、再重的活计都只壮实了他的肌肉,然而这次的遭遇却让老贺几天就老了几年。屋里困住了,屋外也乱起来了,老贺的大脑一片空白,从屋里把媳妇的棺材抬出来办完后事,老贺才知道,家里的田再不是他的了,贺家的田还姓贺,但是他不能再到田里种地了。村里戴着肩章的年轻人掀翻了原村委会的桌子,总有人被打,总有人称王。老贺觉着,别和世道作对了,看不懂的就不看,活一天就好好活,能干活就踏踏实实干。
  老贺的闺女一天天大了,村里的争斗也渐渐少了,戴肩章的人也没再出现在村头上,贺家的田老贺能重新种了。插秧、打稻、舂米,老贺还是干着农活,身上的担子没轻,但是拿着的锄头确自在了。闺女一直待在老贺身边,才几岁烧饭擦桌,浆洗缝补就做得很精道了,书也念得很好。老贺供她上高中,村里人笑他傻,老贺笑着挑着担子送闺女到学校门口,把荷包往闺女手里塞了又塞。三年后,邮差把录取通知书送到贺家祖屋。老贺满是老茧的双手捧了通知书,然后到镇上买了几样好酒好菜回来,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,招待了邻里———何家湾出了第一个大学生。
  老贺舍不得闺女,临开学送闺女去车站,松不了手。车一开,闺女喊了句“爹,您保重!”老贺的眼泪就下来了。老贺已经四十岁了,腿脚不如当年灵便了,但干活不敢怠慢。修梁时跌了脚,夜里老寒腿钻心疼,老贺拿布条捆死了膝盖骨,支着凳子下地不敢误农时。
  年复一年,日子渐渐地过开了,老贺也慢慢老了,不经意间扛着锄头做一亩地也要歇一歇。田地里的农人也渐渐少了。何家湾的年轻人也不再守着田地,纷纷去城里务工,逢年过节回来得也少了。老贺的闺女也没有回来,留在了城里,结了婚,想把老贺接去城里住。老贺在城里闺女家住了几个月就回了何家湾,老贺说,城里老看不见土、看不见田,不习惯。
  天快黑了,老贺一步一步往家里走,天上隐隐传来雷声,夜已经没那么寒了。
  新的一年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