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 衣

　　“小姐，表少爷来了。”
　　七娘手中的动作一愣，绣花针刺进肉里，鲜血凝固在嫁衣上，好似一团团化不开的纠缠。七娘娇花般的面庞霎时枯萎，青葱的手指抚过血迹，“不见。”声音淡漠听不出悲喜。
　　“但小姐……”
　　“不见。”她依然笑颜如花，眼中却没有丝毫神采。
　　王祁已然枯坐许久，手中的茶盏由热转凉却依旧纹丝不动。
　　脚步声传来，抬头却只见丫鬟欲言又止的面容，他眼中的亮光逐渐湮灭，还有什么可说的呢！她不愿见他！她不肯见他！
　　“嘭！”在丫鬟的惊呼声里他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。“表少爷！表少爷！”他脚步不停，血迹从大堂一路蔓延，摇曳如同忘川河畔的彼岸花。
　　“表少爷！您不能进啊！小姐已然订亲了啊！”
　　他推门的动作硬生生地顿住，面上一片空白。
　　门从内打开，七娘娇俏的面容印入他的眼底，“表哥，你来啦？”两人都对他手上的血迹避而不谈，美好得就像往常最平常的相见。
　　“嗯。”他伸出手想抚她的发，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，笑容苦涩“表哥，来看看你。”
　　就这样吧，他还能如何呢？她已然定亲，她将成为别人的妻，而他，不能毁了她。
　　“表哥，我正在绣嫁衣呢。”七娘面若桃花，眼底是止不住的娇羞。“哦，对了！”七娘欢快如鸟儿般奔回房内，取出一个匣子“表哥，你看！”她语气轻快，像一个炫耀的孩童。
　　王祁打开匣子，里面的翠蝴蝶花胜刺痛了他的眼。“相看那日苏家送来的？”
　　“是啊。”
　　就这样吧，让他回到表哥的位置，收起自己不应该的爱慕。他从不自认为是什么良善之辈，唯有面对她时，总是倾尽了一生的温柔。
　　平生不会相思，才会相思，便害相思。
　　七娘坐在绣幅前，却只是望着那一团团深褐色的血迹出神。少时的两小无猜已成为她心底最深的悸动，如今却是不能碰，不能想的伤。七娘以手做拳抵住心口，似血肉剥离般疼得让她落下泪来。
　　“表哥表哥，等七娘长大了，嫁给表哥可好？”软糯的女娃娃话一出口，边上少年的脸一下变得通红。
　　“谁、谁要娶你！”少年结结巴巴地反驳着，手上却不自觉地把女娃娃的手攥得更紧了些，心底甜腻腻的。
　　七娘不把王祁的反驳放在心里，依旧自顾自地说着“七娘的嫁衣不要龙凤，不要鸳鸯，七娘要绣蝴蝶！好多好多的蝴蝶！”
　　“翠儿，你说嫁衣上绣蝴蝶怎么样？”七娘回头笑着问，眸中清清亮亮却蕴着泪。
　　症候来时，正是何时？灯半昏时，月半明时。
　　窗外礼炮轰鸣，丫鬟替七娘将翠蝴蝶花胜插入发间，她一身红妆面庞艳丽，眼中却无甚神采。
　　七娘坐进喜轿中，不自觉地抓紧身上的嫁衣，嫁衣上的鸳鸯戏水再一次刺痛了她的疤。
　　她将去见那个寄托了她一生欢笑与泪水的男人。
　　那个她从来没见过的男人。